淩嫣然和小瓷回到人界的時候，日子只過了三天。淩嫣然一邊慶幸這次沒有耽誤太久的時間，一邊則對龍域裏發生的事情敬謝不敏。

說到底，那些事於神界水煙來說或許是理所當然，於她個凡人淩嫣然來說，卻沒有半點能夠接受的理由。

這日人界落雨，不大不小的雨珠滴落在兩旁街道的屋瓦上，打出陣陣清脆的樂調。小瓷變化出一把油紙傘，擋在兩人的頭頂，傘上的雨聲顯得有些沈悶。淩嫣然靜靜地看著被雨水洗滌的街道，微蹙的眉頭還是對獴戈的事情有些放不下，雖然北華許諾幫忙，但她的心裏還是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告訴她，事情可能並不會進行地很順利。

不安這種東西，在心裏埋藏得越久，它侵蝕人心的欲望就會變得越來越大。淩嫣然終究耐不住這種奇怪的感覺，遂對一旁的小瓷問道：“小瓷，你和獴戈都是妖界生靈，你對他了解多少？他說的話，可以相信嗎？”

兩人平靜地在並肩走在雨幕中，二月的空氣是南方特有的陰濕潮氣。

“我和他不是很熟稔，不過就脾氣來看，他比起從前似乎內斂了不少，以前他的性子很暴躁。”

淩嫣然望著在淅瀝雨水裏顯得有些朦朧的木屋欄桿，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在哪見過獴戈了，在神界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找你打架的那個聖靈就是他吧？”想起在小瓷回憶裏獴戈囂張的樣子，她嘀咕道，“他給人的感覺還真是不大一樣了，不過他那時候既然在神界，可是做了哪位上神的仙寵？”

沒有任何花紋點綴的油紙傘大半傾斜向淩嫣然的一邊，小瓷低著頭，似有所思，幾次翕張的嘴唇欲言又止，半晌才應道，“不是神界，是佛界，他曾是佛界大願菩薩座下的靈寵。”

“嗯？是誰？”淩嫣然的潛意識告訴自己，她聽到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

小瓷不輕不重的聲調再次重覆道：“佛界大願菩薩，現下居鬼界地獄的那位。”

淩嫣然忽然駐足，令小瓷一頓，但很快傘便也停在了她的頭上。

“就是那位稱地獄不空、永不成佛的大願菩薩？”

小瓷頷首，他似乎也很明白淩嫣然此時的感覺，覆又說道：“這次的事情，恐怕並不簡單。”

大願菩薩雖及佛的功德智慧，但因那一句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的誓言，而舍身留在地府，以虔誠之心救度眾生，離種種困苦。

“大願菩薩入鬼界的時候，便放獴戈重返妖界，明面上雖然是遣走了他，但大家心裏都清楚，身處鬼界地獄和待在佛界極樂自然大有不同，大願菩薩只是不希望獴戈同他一起受苦。”

淩嫣然眼眸一緊，“難道說獴戈現在想毀去佛界，就是為了大願菩薩？”

小瓷頷首道：“獴戈以前的性子很暴躁，而且特立獨行，在妖界的時候，但凡他能十年不惹出一件禍來，妖界的那些長老們就不知要在祠堂裏燒上多少高香。可後來就是這樣張揚跋扈的獴戈，自願臣服於佛界大願菩薩的腳下，可見他對大願菩薩一定是從心裏覺得敬重。想當初，就是第一個做了嫦娥仙寵的玉兔，為舍命的血狼都沒有引起過這樣的轟動，不要說長老他們，就是我們這些聖靈也統統都覺得不可思議。”

紫色的瞳眸移向傘外的雨幕，閃爍過一絲寒芒，“妖界的人，天生都有一股執著不棄的性子，所以我想獴戈現下做的事，可能更想要尋求一個一勞永逸的結果。”

“一勞永逸？可大願菩薩立誓地獄不空不成佛……”淩嫣然喃喃念誦著，輕盈的音調好似雨滴，倏然落地，“難道他是想要將地獄清空了不成？可地獄怎麽可能被清空？若要清空地域，豈不是要覆滅鬼界？若覆滅了鬼界，那人界那麽多的魂魄又要何去何從？獴戈有這樣大的能力？還是說天地間有什麽龐大的術法可以讓他得逞？”

小瓷搖頭道：“我猜不出來，不過佛界若然出事，六界必亂。”

淩嫣然摸了摸額頭，獴戈原本那個想要將佛祖弒殺於乾坤十滅陣的想法就已經夠要命的了，沒想到現在還會牽扯出攸關六界存亡的天地大劫。

她嘆了一口長氣，作為一個尚且只能算是半仙的人來將，淩嫣然還弄不清楚天地六界到底秉持著怎樣的戒條，也不清楚那位無論在哪裏都高高在上的佛界老大，是不是真得念了一些緊箍咒一類的術法將他們玩的團團轉。這會，淩嫣然只祈求讓這些看似毫無聯系，又似乎藕斷絲連著的事情快快了結，這樣她的日子才能過的太平一些，更重要的是，她實在不想耗費腦力去盤算這些事情的因果了，這對於她這個將門虎女的腦袋來說，委實吃力得緊。

彼時，兩人已經走到了淩家大門口，淩嫣然望著自己的家門，莫名其妙的湧起一種陌生感。為什麽她會對自己的家感到陌生？難道離家太久了不成。

“聖主、上神。”

霎時，率先來迎接他們的是在淩府施用幻術的澤雨，冷艷的麗人現身在一邊，她的周遭布著結界，並不需要紙傘遮雨。彼時，淩嫣然從澤雨的口中得知家裏並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一切都安然如常，不過有一個人曾來找過她，按澤雨形容的樣貌來看，這個人應該是齊律。

澤雨道：“他讓我帶句話給上神，他已入妖界水族，待安定下來，自會再來拜訪。”

天空雨勢漸大，淩嫣然看著匯成珠簾的雨水默默地點了點頭，往昔她也不大喜歡下雨天，可這會看到雨，卻說不出是懷念還是欣慰，或許只是因為一看見雨，她就能從中想起自己的那個青梅竹馬。

“小瓷，你在這裏等我，我進去換套衣服就出來。”

“你還要去哪？”小瓷問道。

“雪燕的事，我總要給解生一個交代，就是那個冰臉的帝君真能給出一個解釋，可這也改變不了雪燕並不存在的事實。”

盡管淩嫣然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對解生開這個口，但她做事和那些喜歡打禪的神仙不同，凡事她都不喜歡拖泥帶水。

屋子裏，換了一身男裝的淩嫣然，坐到了梳妝臺前，她拿起桃木梳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可忽然間，她猛地丟開梳子站起身來，驚悚地後退開一大步，剎那間，淩嫣然覺得自己的心臟要活活跳出來一樣。

自己平日常用的銅鏡裏，竟然生生照出了一個陌生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願菩薩的原型其實就是地藏菩薩，因地藏菩薩在佛前立下大誓願：“為是罪苦六道從生廣設方便，盡令解脫，而我自身方成佛道。”因此被稱為大願地藏王菩薩。

另外，小瓷的戲份實在太少了，玉璽正努力將他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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